雨落秋尽,花落梦醒
作者:鸢尾花 图:AI生成
雨声一直在,像有人在窗外缓缓铺开一匹旧绸,绸面织着细微的沙沙暗纹,一寸寸覆上我的耳膜。
我披衣坐起,指尖触到玻璃,凉意顺着皮肤爬进血液,顷刻便与心口那点残余的温热打了个照面——寒露已来,夜雨本该如此,可我仍觉得猝不及防,仿佛被谁抽走了一层保护色。
窗外是条繁华的街,车辆穿行而过的声音刺穿了这寂静的夜。路灯昏黄,雨线斜织,像无数细密的针脚,替这座城市缝补着白昼里裂开的缝隙。
我望下去,一只猫贴着墙根疾走,尾巴高高翘起,像一柄被雨水洗亮的剑,划破雾汽,也划破我胸腔里那片久未散尽的怅惘。我下意识追随它的身影,直到它隐入巷口的栾树背后,几朵雨中抖落的栾花,在雨里闪了闪,随即被车轮碾作橘红色的泥。
那瞬间,我突然听见自己心底极轻地"叹息"声——像旧抽屉被拉开,尘封多年的故事涌出,带着青涩的香、带着干燥的纸味,带着一个早已褪色的名字。
回到桌前,取出久未启用的钢笔,笔尖在纸上迟疑,像初次学字的孩童,一笔落下,却仍是那句熟到骨子里的话——"相思无处寄"。写至"相思"两字,雨水恰好打在窗棂,"嗒"的一声,像替我把那个遗憾补完,也像替我把那段未竟的故事收尾。
因为写字的本子是宣纸,又是泛黄的颜色,墨汁慢慢晕开,边缘毛茸茸的,像被岁月漂洗过的旧绸,也像被泪水浸湿过的信笺。
我盯着那团渐散的黑色,忽然想起余光中写雨:"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而我,虽没有住在溪边,却住在了雨里。像所有落花、所有泡影、所有未及说出口的"如果"一样,被雨水打湿了怀念,也被雨水淋湿了心事。一团团,一幕幕,都来到我的眼前。搁浅,腐烂,却又在腐烂里生出细小的芽。
雨声渐密,灯火摇晃。我起身煮茶,水沸的咕噜声与窗外的淅沥交织,像一段不规整的和弦,却意外地安抚着我的心。
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雨夜,与一个人的痴缠,如今再回眸,只看见情深缘浅。
水汽升腾,镜面上蒙一层雾,我伸手去抹,指尖触到自己的眼睛——那里面住着潮湿,却也住着星光。
忽而莞尔:原来遗憾并非利刃,它只是落花,只是晨露,只是梦里一场无法复制的春景;它不来伤害,它只是提醒——提醒我曾那样真挚地绽放过,也曾经那样真挚地凋零过。
茶烟袅袅,在灯影里盘旋,又被窗缝钻进的凉风轻轻吹散,像一场无声的和解。
我低声给自己说:"再见。"
声音极轻,轻到可以被雨声覆盖,却又极重,重到可以压住所有未完成的"如果"。
雨将停未停,天边透出极淡的蟹壳青,像被水洗过的镜子。我重新推开窗,一股带着秋凉的风灌进来,像给灵魂洗了个冷水浴。
此刻,惦念仍在,却已不再是潮湿的藤蔓,而是经雨后的松针,每一根都闪着微光,每一根都指向辽阔。
我深吸一口气,让风让光也让那些尚未落下的花,一并进来——它们飘进来,落在书页上,落在茶烟里,落在我的掌心,像一场旧梦的余韵,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也像一句极轻极轻的——
"再见。"
而我终于懂得,所谓"相思",不过是岁月替我攒下了回忆:花落尽,梦便醒;梦醒处,仍有茶香,仍有晨光,仍有下一场雨,在未知的夜里,悄悄为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