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纪邵鑫,你还记得吗?我们看见烈日的那天。"
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那是早就分别的挚友,分明说着:"跑。"
"你还记得吗?我们手牵着手,在晴天下青涩的誓言。"
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过,那是早就不在一处的心灵,正嘶吼着:"跑。"
"你还记得吗?我无论几次都能找到你。"
一个温柔的身影闪过,那是早就亲手埋葬的至亲,正哭喊着:"跑。"
跑,直到天地翻转,钢铁在眼前闭合。直到那些熟悉的声音再也无法透过厚厚的土地渗透过来。
分离剂,是参考Site-CN-236的收容事故中所出现的能使人意识和身体完全分离的异常药剂和SCP-1867所叙述的"布莱克伍德之泪"所制作的特殊药剂,用于在大部分高危认知危害和模因危害中保持人员的意识独立性。
在早期的实验中,高纯度的分离剂所呈现的效果远超实验人员想象,只要接触到分离剂就能导致任何活性物体开始各种层面上的全方位分裂。本文以下例来直观展现其强大影响力。
实验内容:向SCP-682注射纯度95%的分离剂。
实验结果:SCP-682明显无法控制躯体,语言功能大幅减弱。随后开始出现各部位割裂现象。意识,肉体,甚至潜意识和表层意识都有分离迹象。直至本文撰写完成,SCP-682都并未完全抵抗分离剂的效果。
分离剂的效果控制极为复杂且高耗费,导致其实际的使用批次和研发力度远不如常规由SCP-CN-███生产的特殊药品。或许,在找到一个能够抑制其效用的场景时,它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纪邵鑫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方世界里走了多久。
他是在逃脱SCP-001-A的途中意外落入此处的,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数不清的走廊像蜿蜒的巨蛇交织在一起。即使参照墙上偶尔出现的地图,也大多自相矛盾,含糊不清。
"有人在扩建这里。"
纪邵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它们是谁,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这方天地的主人能大发慈悲,不把他踹出去接受日光浴就行。
直到他脚下的走廊越来越密,像一个织好的口袋一步步引导着他踏入陷阱时,直到他顺着光滑的输送道落入那空无一物的巨大空间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还有更坏的可能。 直到他闻到那不可能记错的刺鼻药剂味,眼睁睁看着气溶剂携带着那要命的玩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后,他甚至渴望去面对那些融合怪。
实验报告错误-错误-错误
实验内容:项目在███时进入捕获设施,捕获设施随即通过项目开始引诱SCP-001-A进入设施。项目在被3天后被正式捕获,并被注射了纯度100%的分离实验剂。项目随即开始分裂,与SCP-001发生前类似,设施随后放入SCP-001-A,并从天花板处射入阳光。
实验结果:明显的观察到SCP-001-A尝试融合项目。但该进程出现明显阻隔。推测分离实验剂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SCP-001的异常性质,但目前并未发现能完全抵抗的方案。
实验推论:SCP-001的影响仍是无法处理的,推测"泾渭不分"方案为唯一可执行方案。
纪邵鑫要疯了,他简直无法想象会有这样的痛苦:一边自我不断地从身上撕裂,一边那些融合在一起的意识蜂拥而至,想将他的意识拉回。这是一场死亡拔河,双方僵持不下,结果就是他因分离剂的效果处在死的不能再死的状态的同时,融合的意识们又让他和它们一样共存着,生不如死。
他勉强通过连接着巨大血肉怪物的感官感受到地面上窜出无数小型机器人,将这怪物的庞大身躯举起,运向那想更深处的管道。他感觉到机械冰冷的外壳紧贴在滚烫的血肉上,像是在疯狂地吮吸着它,它们锋利的合金刀刃不断地在SCP-001-A身上游走,从它身上获取温暖的鲜血和丰富的有机质。
机械化病毒?妈的,不不不!
纪邵鑫的惨叫淹没在不尽其数的呼喊声中,机器人们像举起一只无力的牲畜一般,将它拖拽到那漆黑到吞噬光线的管道口。血肉摩擦在钢铁管面上,发出令人作呕的撕扯声和哀嚎声。巨大的躯壳中伸出数之不尽的手臂、蹄爪、脚掌、头颅,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尝试着从管道中脱身。但机械组成的"怪物"以同样诡异的方式聚集在一起,像塞子一样紧紧堵住逃生的通道,高压水流从管道链接处射出,将血肉冲刷而下,落入更深的地狱。
他的叫声没有在黑暗中翻出一丝涟漪。
SCP-001的影响范围之广,程度之深前所未见。对SCP-001-A的进一步研究认为它们可被看作是将"固态"的意识活动和物质躯体以未知方式化为"液态"后进行融合,需要注意的是这种融合不止限于简单的混合,还包括根本结构上的化学反应和极为复杂的EVE粒子活动,这导致无效化SCP-001几乎不可能。
对SCP-001-A注射100%的分离剂并未得到理想效果,推测正是因此而成。SCP-001-A的融合程度之深已无法使分离剂准确分离每个不同个体的意识,导致分离产物最终仍会在SCP-001的影响下重新聚合。
但据Site-19的最新研究数据显示,将已经接受分离剂的个体放置在SCP-001下时,个体能表现出明显的抵抗性,根据推算,如果能让SCP-001-A与足够数量的接受分离剂的人员融合,或许两者能达到一个可怖的平衡。这样,我们或许能够保存足够多的生还者,直至一切结束之时。——江宛
嘭、嘭、嘭——
巨大的身躯在管道中碰撞出巨响,回荡在深处的每一寸空间中。一个个光点被惊动,围绕着声音的来源开始缓缓飞舞,盘旋。光亮照开了四周,在上方坠落的纪邵鑫通过层层通风窗,隐约察觉那光点正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管道碎裂,他花白的视线急转直下,迎向光点。那光是那么的冰冷,刺瞎了他的眼睛,扎透了他不再跳动的心。
那是一个个显示屏,每一个显示屏上都映着他的脸。
那真是他吗?
为什么……会是那么的,陌生?
啪。
他感到自己正在陷入液氮池中,每一寸都已经开始僵化,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前所未有的清晰。
"泾渭不分"提案的执行难度远超想象,单独的AIC并没有充分的能力去抵抗SCP-001的侵蚀,它们要不是在与它们的融合中经历远超想象的融合时间后出现不可逆的故障,要么就是核心部件被直接破坏彻底"死亡"。没有AIC,有效的控制根本无法实行。
我听说Site-19已经陷落,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速战速决,失去了Site-19的技术支援,我们只剩2次机会制造特项AIC。纪邵鑫不会有时间的,六号说的对,至少现在,我们需要备用方案。
呵,或许,我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
通话记录????
[不,不,这怎么会——]
[承认吧,纪邵鑫,我们失败了。Site-19不只是陷落,它是失去了什么。总之,一切都完了,收容失效的发生频率已经超出了组织的处理能力,我们必须抉择,而议会,选择了存续。]
[……就这么结束了?]
[我很遗憾,但是,你知道的,无论是分离剂的原料,亦或是新的AIC,我们都已经无力制造了。更不用说你做的那些事,你在想什么?在这种时候违规使用SCP-500,谁都帮不了你。江宛的进一步决定已经下来了,你被彻底驱逐出研发组。]
[……救人,有错吗?]
[这正是江宛要说的,现在,她为了救人,要牺牲许多东西。]
[我会走自己的路。]
[……虽然我猜到你会做什么,但,唉,你,我该说……啧,好吧。既然这样,你现在来找我。]
[不需要。]
[至少让我来做这一切,我有设备,有分离剂,还有SCP-001-A,不需要你去那该死的阳光下。]
[……多谢。]
[去你妈的。]
[……]
[不,操。我,我真的,我,很怕。怕我有一天失败,自杀的时候,还要被他妈的拉到太阳底下,还要在和那群智障共存,共享一切。我怕我们之后再无来者去改变这世界。我他妈更怕,更怕,更怕到时候,甚至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与我共存。]
[……]
[真操蛋,不是吗?全世界都在他妈的共生,而我们竟然要见彼此的最后一面了。]
是的,那天,他去见了那个人。
他们喝了点酒就开始了工作,那个人束缚住了一只怪物,用他自己异变的手,天知道他是怎么避免自己被断手影响的。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要结束了,他们都这么想,秘密在死亡的镜头下失去了焦点,没必要再去找它了。
首先是分离剂,一段与世界隔离的注射,让他不再属于这里。
随后是AIC,一个尽忠职守的AIC,一个绝无可能背叛,以一切去实现这个目标的AIC。
然后是SCP-001-A,它那灵活而广泛的意识是最好的服务器和运输载具。
最后是他自己,电子信号重铸身躯,二进制代码和黎明的阳光造就他那不变的统一意识。
但那不是他。
对,纪邵鑫回想起来了,分离剂和记忆删除剂是一样的颜色,不过分离剂的注射在阳光下会变成彩色。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不是他的脸。
监控记录????
(Site-CN-236内,一只巨大的SCP-001-A正疯狂扭动着,在一只只巨型机械臂的帮助和融合下。SCP-001-A正不断控制着自身的身躯去有序地在自己的身体中安置着各类实验设备,无数的电线攀附在它的身上,像寄生植物一般贪婪地抽取着它的意识的电信号。)
识别码:2362022AIC1111
AIC-朝露:统合进程进行中,实验数据加载中。
???:哈,成了。???:开始解除自我意识。
AIC-朝露:先生,我必须再问您一次,值得吗?
???:若只凭值不值来做事,那活在这个世界就是最不值的事。
AIC-朝露:开始二级平层架构,正在与您的潜意识接驳……
???:结束接驳,直接解除肉体联系。
AIC-朝露:警告,该进程不可逆。先生,您是否希望将纪邵鑫的意识转接到你的躯体中?
???:是的,这样就完整了,一个意识和肉体相异的存在,一个机械合血肉怪物,一个融合了千万意识的实验皿,哈,果然是物以类聚。
液氮液面之上,逐渐碎裂的纪邵鑫默默地拖着已无其他反应的躯壳,挪向池心。
他感觉自己正在彻底脱离一切,他的躯壳终将化为曾是友人的那生物一部分,让它能坚持到一切结束。
他听到了江宛的记忆,听到她将两位挚友推离旋涡中心时的凄凉,听到她牺牲了数个避难所,将它们全部转为"内部"时的默然,听到她走入实验核心时的沉默,她的身边不再有任何一个人,只有混合在一起高歌着的SCP-001-A。她从它们间走过,无人听见她融化时的叹息。
他顺着水流向下,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意识与此同时潜入同样深邃的意识洪流,看见数之不尽的意识在此处交汇,但彼此之间有淡淡白光流过。
在他进入此处的瞬间,他便化作了白光的一部分,彻底脱离一切,他可以是任何,也可以不是任何。在那里,只有分离剂的真身与他共眠。所有的光像无尽延伸的枝叶,伸展向远方。他隐约又看见那刺目的阳关倾泻而下,与此同时,地下无数的显示屏中却散发出幽幽蓝光,映照出那已经将自己断绝的友人,那敢想敢做的先锋,将自己都埋没在共生体的轰鸣中,再无形迹。
一点点紫光点缀在流淌的白光间,让他想起了遥远的那天,他们坐在窗前,望着初次见到的孤独之花,争论着它是否是石楠。阳光曾经那般柔和,那般温暖。
不知多少年后。
一具机械身躯推开沉重的隔离门,颤颤巍巍地爬出地底。地面上渺无声息,就连融合生物都不见踪影。
机器人缓缓前行,走到一处早已破损的建筑前,它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只知道自己要来此做什么。
它跪在地上,极慢极慢地刨开地面。它可以一瞬间掀开地表,但是指令告诉它要这么做。
它慢慢从自己胸口捧出花朵,仔细地种在地上。随后转身,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那头。
温和的阳光照在欧石楠身上,微风托起它的身体,枝叶摇曳,在那之间,无数生灵在诉说着什么。但那很快便消失不见,宛如幻觉。
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是那欧石楠的根越扎越深,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慢慢地走遍全世界。它不着急,它有很多时间去做这件事,直到花开之日,迎来那崭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