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之所以总在帮助别人,是因为大家说我是一个温柔的人。哪怕有些事情不会让我高兴,但我还是愿意去做,这样就会让别人夸我是一个温柔的人。我喜欢这个称呼,它让妈妈不再用烟灰缸砸我的后背。有时我喜欢把垃圾桶踢倒,然后在大家面前扶起来;有时我会把同桌越过界放到我桌子上的文具课本偷偷藏起来,然后在她开始到处寻找时假装从地上捡起来还给他;有时我会把养在学校里的白猫抓回教室,然后在晚自习的时候将被我扯开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
大家都喜欢现在的温柔的我,而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我。那时候我上学总是穿着弟弟不要的衣服,头发几束黏在一起,上面还有同学故意扔在上面的口香糖,总是因为新的淤青而被同学说成身上生锈了,也没有人愿意跟被称为"臭猪"的我做同桌。老师也很头疼我,怪我不合群,而且有股馊味。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辩解那不是我身上的味道,而是从家里带来的饭盒发出来的味道,但后面也不再解释了。他们又开始说我总在饭堂潲水桶里偷他们没吃完倒掉的饭,起初我也辩解过几次,但我害怕他们继续打我,所以也没敢反驳。曾经试过在他们打了我以后去找老师,但得到的结果只是回家以后被妈妈骂:
"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弟弟一样让我省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温柔的人不会给人带来麻烦,而我总是在麻烦身边的人。同年级的弟弟不愿意跟我说话,我也会主动避开他。记忆里的他自小时候起就总是躲着我,偶尔还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哪怕我是在关心他。有时我不小心在他的新书包新衣服上沾上我的气味的话,妈妈会打死我的。有我这样的姐姐,还跟我同住屋檐下,身上留着同样的血,却没有像妈妈一样打我,弟弟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有时我也担心会臭到其他人,经常在晚上会从厨房里偷些食盐往身上搓,但那反而让我更痛了,躺在纸壳床上时好几次因过呼吸而咬舌头,妈妈听到声音来看我的情况时也只说:"我忙了一天累得要死,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你就这么恨我吗?见不得我好,要我明天顶着黑眼圈被同事嘲笑吗?" 于是朝我后背踩了几脚,我整晚都用力捂住嘴巴怕发出声音。有一次她醉着回到家,马上就在摔在玄关吐了一地,我怕臭到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扶她起来,这让她拿皮带抽了我一晚上。第二天由于带着新的伤口去学校,连老师也嫌我有股腐臭味,同学们也开始改叫我为"死尸"。如果被妈妈知道我又让她丢脸了的话她会杀了我吧。
"你永远在伤害你身边的人,你永远在伤害在乎你的人," 弟弟总是挖苦我,"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你。只有我。" 然后又踹了我一脚,我很开心弟弟能回应我。除了他以外的人的回应我都不想看到。
经常在我返回课桌时看到上面用美工刀刻出新的字,起先是"臭猪" 、 "丧女" 、 "垢秽"之类的词,后面开始变成了整齐划一的"去死"。偶尔会在抽屉里翻出死老鼠或虫子,不仅仅是课桌和书包里,有时候是我的饭盒里,之后最大的一次是一只死猫,脖子上还缠着吊牌和铁丝,在这之后他们又开始说我会虐待动物。一次我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一个声音从人堆里传出:"你知道蟑螂的味道吗?" 我望过去时,竟然一时分不清是谁说的这话,于是我的饭盒里又多了一项死蟑螂。当我把这些礼物带回家时,妈妈只会把我的书包扔到屋外。
有时候哪怕我什么也没做,但还是会让妈妈难过:"为什么你不静悄悄地死在家外面?这样我每天回到家里还不用看见你。" 她一直反反复复地在我耳边说着这些话,因为她知道如何让我伤心。偶尔妈妈也不会殴打我,我想这是因为妈妈真是工作太辛苦了。如果我真的学会如何体贴别人的话,妈妈就不会因为我而难过了。
在二月的一次下雨天,那晚我在弟弟吃饭的时候上桌偷拿自己的饭,我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妈妈作势要扯我头发,我只得边把饭塞进嘴里边往外跑。躲在公园的长椅上,我双手抱着膝盖倚靠在椅背,总是想着要是妈妈找过来了我该怎么办?她会打死我吧,就像之前那次我也跟现在的情况差不多,我跟弟弟同时坐到了餐桌上,她立马一脚把我踢开,必须要等他们都吃完了我才能捡剩下的来吃。她会怎么打我呢:是用皮带金属扣的那头抽我背后,还是用衣架甩我四肢,抑或是用烟灰缸敲我的脑袋;我猜她会抓着我的头往墙角砸。要是不小心弄折了骨头或是多了伤口,妈妈会踩着伤口说 "又要我花钱给你医腿,你这赔钱货" 让工作了一天的妈妈这样操心的我真是一点也不体贴。
这么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夜,到雨停也没有见到妈妈。躲雨的时候正有一只白猫蜷缩在我身旁,我抱起它时一眼就认出了腹部有一道被人用钝器打出来的破口,跟我身上的一样。我看着不停流血的伤口,用力往上面踩了一脚,又忽然感到可怜,于是从衣服上撕了一片布给它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双手紧抱它的颈部坐在公交站里。不知为何周围开始聚集很多人,而我在人群里一下子就看到了穿戴整齐准备上班的妈妈,我冲她喊了一声,但一夜没睡觉的我实在忍不住困意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而且身上从未有过的干净。一个叔叔坐在我身边说这话,我一阵耳鸣听不清他说了啥。他对我笑了。妈妈也在这里,只是这次没有打我。弟弟还是那么安静。当那位叔叔准备走开的时候,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叫住了他:"那只猫哪儿去了?"
"放心,那只小猫我们已经送去兽医院了。"
"谢谢。"
"那是你自己的小猫吗?"
"不是。"
"你真是一个温柔的孩子。"他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径直离开的房间。
那天之后妈妈让我一个月都不要出门,也不能去学校。在这一个月里,妈妈没再打过我。我以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温柔这种东西,却从来没想它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直到我被允许能回学校了,走在路上也能看到有人在议论我,警察连续好几天都到我们学校里,校外巡逻的也明显增多了。自那以后,我拥有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是自己的床和自己的桌子,还有自己的衣柜放干净的衣服;我被允许妈妈弟弟一起上饭桌,允许我用家里的卫生间,包括里面的水和香皂。当我不臭以后,同学们也开始跟我搭话,我有了自己的课本和一位同桌,每天都不用躲在厕所里等所有人都离校了才回家。那只猫也在学校里,伤口没有愈合。我已经知足了。
假如这一切在第二天回到原样的话,我会立马死掉的。
2
我爱我的家人,为了他们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去死。家里人似乎并不喜欢我在他们面前表达出自己的情绪,至少不愿意看到我对他们做的事情。有时候看到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当中时,我总会有种莫名的悸动,一种名为幸福感的东西在我的体内滋生,所有人都各安其分,没有争吵也没有交流。这时候我就想做些什么引起他们的注意,然后我就会一不小心地碰碎了花瓶,一不小心踢到了木桌,一不小心踩到了他们的脚,而当他们开始出现生气的迹象时,我也会立刻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他们真的殴打了我,我也会有种被回应了的感觉。
在我还有爸爸的时候,他是唯一对我抱有善意的人。那时我偶尔会做出一些希望他们持续关注我的事情,让他们的视线无法从我身上移开的事情,妈妈总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弟弟总是窝在房间里,而爸爸是唯一哪怕在工作也愿意回应我的,我总会抱怨自己身上的疤痕太明显了,他也总说会想办法的,只是当晚爸爸妈妈都会吵得厉害。爸爸是一个温柔的人,而温柔的人都是脆弱的。
也是一天雨夜,爸妈又因为我在吵架,只是这次连雨声也盖不住他们的声音。我和弟弟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的声音也没法听清。忽然在一声雷后,所有的争吵声都消失了,而我感受到地面好像震了一下。我想走近看看情况,爸爸正趴在楼梯口下,颈骨很轻易地折了,脑袋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垂下,仅有一点看不清是什么的白色东西连接着他纤细的颈部,摆锤似的左右晃动。他的脸上凹进去了一块,凹陷处掉出一束血丝还连着颗软绵绵的黑白色霉葡萄。弟弟站在远处看着我,而妈妈站在楼梯上,也没有说话。我们三人站在原地,一直看脸上凹下去一块的好似爸爸的物体一直在敲着地面。
"爸爸一下子踩空掉了下去。"
自妈妈将爸爸收拾干净之后,弟弟成了家里唯一愿意跟我搭话的人。有时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时,他会走过来说:"你知道吗,爸爸是为了你而跟妈妈吵架的。" 有时候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他突然从身后接近我在我耳边说:"爸爸死了,没人再愿意理你了,除了我。" 有时候是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情,他突然转过脸来与我对视:"你害死了爸爸。" 这是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的话。
偶尔我还能在家里看到爸爸的身影,像猫一样地反向关节爬行,被妈妈驱着藤条赶进卧室床底下,妈妈就算看到我在门口也只是默默地关上门。弟弟说这只是幻觉,我太想念爸爸了。 "因为你让我失去了爸爸,我应该恨你才是," 他一直在强调,似乎不愿意让我忘记,"但我还愿意跟你说话,你应该感恩戴德。" 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总是不断地去想,爸爸的死状和他的笑容在我眼前闪过,就好像他真的站在我面前,喘着粗气。而当我睁开眼时,却发现喘气的不是爸爸,而是被弟弟扼住脖子的自己。
"没了我,你还能做什么?你只会搞砸一切。"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好。"
"我爱你,是因为我是你的兄弟。这是家人之间的爱,那你呢?"
"为什么不敢回答我?" 训了几句后他会这样问。
"我也爱你。"
"你真恶心。" 他总是这样结束。在他的双手离开我的脖子时,我甚至还有些失落。
每当我被殴打的时候,弟弟会站在旁边静静看着我,我手里还握着爸爸的遗物,这可以让我继续活下去。在事后,弟弟又会蹲坐在我身边,摸着我的头说:"你就是我们这个家的耻辱,离开了我你还怎么活?" 我也认同这一点,如果没有弟弟继续跟我说话,如果手中爸爸的遗物没有传来温度,我可能早就吊死在外面了吧。我还存活至今,得益于弟弟给我的能力,这也是我亏欠他的。我害他没了爸爸,他伤心得甚至不愿意让我也称死掉的那个为爸爸。
他越是骂我,我越能发现自己到底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多少麻烦,也不由得跟着一起在心里辱骂自己,仿佛这可以让我好受些,但这种不那么难过的心情却让我更加沮丧,因为我竟然因为爸爸的死和弟弟的嘲笑而开心。我一点也不体贴人,也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变本加厉地侮辱我,经常故意把食物扔到地上让我去吃,而当我趴在地上舔着地板时他又温柔地摸摸我的头,亦或是挠挠我的下巴。我就像一条狗,但也是乖狗狗。越是这样我越是依赖他,而这种依赖感让我烦躁,因为他让我想起了爸爸。
那天我实在是烦了,想要让他把嘴闭上。于是我双手轻轻搭在他纤细的脖子上,他也只是笑着睁大双眼,"果然是这样,你终于忍不住了。" 我越是用力他的笑声越大,哪怕我把脑袋从脖子上拿下来,笑声也没有消失。突然,我回过神来,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又连忙把他的脑袋放回去,趁着妈妈还没回来,我用针线把断开的地方缝了起来,严丝合缝。弟弟坐在床上,就像个布娃娃一样,我温柔地摸摸他的头。
当晚,妈妈回来时问弟弟去哪儿了,我说他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这样的对话持续了一个月,而我担心弟弟出了什么问题,也会陪他一起入睡。最开始的两三天他慢慢地变硬,躺着的地方出现很多绛紫色的花纹,有些像大理石一样;而又过了几天以后,他开始膨胀,五官和四肢就是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摸上去鼓鼓的软软的;等他彻底变成了褐色时,身体表面就好像瘪了的皮球一样皱皱巴巴的,而且皮下粘腻软滑,很多地方都可以随便移动,但总会一不小心带下些什么来,我每次都会帮他缝回去。妈妈逐渐也不问了。
现在的我每天吃了早饭就去上学,课室里唯一的空位就是我弟弟的,偶尔有同学来问我弟弟的情况,我也只能说:"他有点不舒服。" 到了晚上吃饭时,餐桌上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两人都低着头吃饭,没有任何交流。她吃完了饭后急急忙忙地赶回房间里锁上门,而我也迫不及待地回房间看看情况。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又问了几句:"弟弟在吗?"
等里面还是没有回应,我才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弟弟还是那么安静地坐着,跟几天前一样。只是今天的有些不同,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到地上,而我又不小心踢到了床底下,现在他脸上就好像爸爸一样凹进去了一块。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把爸爸的葡萄塞进那个坑洞里,严丝合缝。
今天依旧是不能放松的一天,离开了我弟弟该怎么活啊。
3
我讨厌着我依旧活着这件事,也每天醒来都为此感到庆幸。我总有种预感,妈妈会在最近杀死我。我每天都能梦到这件事情:她会趁我睡觉时扼住我的喉咙,还是在晚饭里给我下毒,抑或是再跟我说话的时候突然用刀贯穿我的胸口……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可以预见的。
几乎大半个月我都在担心,以至于我不再跟她一起吃饭,也不再吃家里的东西喝家里的水。我的变化完整无误地反映给她,但她还几次欲言又止,也没有问我什么,只是最近开始都会把晚饭带回房间里。我也经常把饭带回去,但不是我自己吃,我每天都会喂弟弟吃饭,只是他实在动不了嘴巴,我就用手扶着他的下颚,一手塞进饭团,然后另一只手不断搓转,有时就算我的手指从酒窝捅进舌头上,他也没能吃完饭。我一直很苦恼没有自理能力的弟弟,也很高兴他能依赖我。只是总是从他嘴里溅出浅褐色的汁液,以及我身上也染上了一股没法洗掉的酸酵味,弟弟变得越来越短了。显然,他病了。
关于爸爸的错觉越来越频繁,我甚至可以在学校里看见他。在三层的教学楼上,我无聊地看向窗外,偶然瞥见一双熟悉的手紧紧扣住窗台,一张熟悉但变得更加细长而苍白的脸出现我眼前。我几乎激动地跳起来,只是老师和同学们明显有些反应过剩了,他们不断发出尖锐的叫声,到处奔跑,老师也用手机报了警。可那明明是我的爸爸,之前他是唯一参加我家长会的人,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认出来。我开始有些讨厌学校了。
警察连续好几天都到我们学校里,校外巡逻的也明显增多了,类似的警示和寻人启事粘贴得随处可见。妈妈也变得喜欢碎碎叨叨的,嘴里总是念着些我听不懂的话,她开始不注重仪表,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再洗漱也不再上班,整提天躲在房间里不出门。有一次我把饭端去给她时,只是敲了敲门,里面就传出了巨大的声响,许久她才慢慢地开一条门缝,散发间露出的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也没有把饭拿进去就用力把门关上了。
我现在是家里唯一还能动的没病的孩子了,必须要承担起照顾家人的职责。
最开始是弟弟,我贴在他的胸口侧耳倾听,虽然不是典型的心音,但也是某种生命在里面活动的感觉。尽管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想以前一样总是拿盐去搓弟弟的皮肤,但他一直没有反抗的意思,而我也想着既然是弟弟就不能用不好的盐,于是我从橱柜最角落找出来一袋布拉格2号粉盐,而且坚持给弟弟用干布擦拭淌出来的汁液。逐渐的,弟弟的表面泛着一抹粉色,就如同小孩子窒息时的颈部,或是小孩害羞时的脸蛋。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我怎么擦洗揉搓,弟弟也没有任何意见。
之后是床底的爸爸。当我从床底下挖出爸爸时,他是四肢蜷缩成一团的姿态,好似一个胚胎发育早期的模样。我将他拉到阳光下,身上扬起的尘肉眼可见,于是我先将他带到卫生间里清洗一番,而当我拧开热水时,冒着热气的水流一下冲在了皮肤上,立刻撞出了一个窟窿。大多沾着水的皮套都顺着热水流走了,露出了底下枯瘦的肢体,一个个白色的虫瘿凸起,表面贴着一层皮就像长了瘤子一样,而这些畸形瘤状物或突起不断震颤,并最终钻出了一只只蛆虫。随着气味逐渐散开,爸爸变得跟我之前一样臭了。
浸了水的爸爸一下子被泡发开来,身体姿态也变得舒展,有些关节滑车处吱嘎作响,我试着抬起他的左手,这手就好像被高压锅煮过的拆骨肉一哆嗦就往外滑出烂肉,余下的是一些暗黄色的脂肪以及筋。身下的浴缸里开始积水,绿褐色汤色不断翻出冒出淡红色泡沫状液体。将他捞起时,我还趁机往暴露在空气中的墙体涂上生石灰,脸上的凹陷处还积着一碗清水,微微倾斜就沿着鼻梁淌出。
而当我想把爸爸塞回原处时,却发现一个新鲜的小孩子正躺在地上,胸口微弱的起伏。从青紫肿胀的脸部有脂肪汩汩流出,在身下留下一片干掉了的黄色凝胶。我望着周围,发现在房间的西南侧墙上用衣柜挡住了一个破口,撤开遮挡物后,是一个刚好容纳一人通过的坑洞,里面塞满了小孩。直至我将新的小孩摆进去后,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急忙推动衣柜挡住坑洞,柜脚拖出一串刺耳的声音,做好一切后我战战兢兢地微启房门并死死盯住门外,妈妈此时正站在门外。
我不知怎的离开房间,妈妈也回到了卧室里。冷风不断吹着我的汗,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使我不断回头张望,似乎在那看不清的压倒性阴影角落里正有什么注视着我。我也只能加快脚步,直到进了弟弟的房间里我才感受到些许温暖。我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精致的弟弟,死死盯着门口的位置。也许这是对我无声的惩罚,还是某种对我一直以来所作的一切所进行的告发。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妈妈呢?是扼死,还是下药,抑或是不断让妈妈知道我是多么的爱她,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她是什么都无所谓。也许每天早晚都对她说一句:"妈妈,我爱你。" 然后笑着返回房间,也许可以在她离家时站在窗前,抱着弟弟一起注视着她,我几乎能想象到她看到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住她而感到慌张的模样。毕竟我是一个温柔的人,在活着的时候我总有让她产生罪恶感的方法,这能带给我的只有平静。
一种嗡鸣声穿透我的耳膜,忽然万籁俱寂,使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荒谬。那个幻觉越来越真实,越来越靠近,就连妈妈手握菜刀时颤抖的手和脸上的哭着的笑脸也如此真实,她好像说着什么,但嘴唇开合没有发出声音。直至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